时间线:佐助告别头七回煞的鼬魂,转身手刃团藏,又移植了鼬的眼睛之后
(狼哭山篇详见《烟花易冷》,回煞篇详见《寻魂》)
重返狼哭,又见昔日;唯有心魂,不见天日。
黑暗。
除了黑暗就是黑暗。
双眼犹如浸润在水中的鱼,从不安的频繁的跳动,到逐渐平息,触感温润;像死而复生,死水复澜,再也没有比这更神奇的体验了。
他将手从脸上移开,听到身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循声偏了偏头。
“感觉如何?”
对方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一般,雾一般笼罩在他的周围,又很快散去。
他没有应答,仿佛还在适应这全新的感官。
“暂时先静养,万花筒也需要时间适应。”这声音继续道,“痛吗?”
被问话的人微微低下头,这一次终于应答了他:
“不...很合适。”他重新扬起头,难以抑制地提了提嘴角,却因为被蒙蔽的双眼而显得格外狰狞,“天衣无缝...我现在能感受到鼬的力量。”说话者捏紧了拳头,“我感觉到自己变强了。”
面具男冷笑了一声,掺杂着淡淡的欣慰。
“你已经杀死了团藏,还重伤了香磷,现在你自身的伤势还未好全,还是暂时别乱走动了,佐助。”
这回轮到他发笑了,笑声惶惶犹如鬼魅,哪怕知道伤及了一路忠诚随行的队友,字里行间竟没有一星半点愧疚:“你在说什么?我刚才拥有了这天赋之力,你是想让我再等一段时间?别开玩笑了。”
他从长椅上站起来,单手按在双眼处,听到面具男继续道:“你冷静点。九尾人柱力我们迟早会去抓,在此之前,你要做好身体以及心理上的万全准备。”
“你别搞错,我要摧毁的是木叶,漩涡鸣人只是挡在了我和木叶之间。”他试图走了两步,声音越说越尖利,甚至开始变得有些凄惶,“口口声声说什么要‘化解仇恨’,“要死一起死”,哈,哈哈哈...”
佐助笑起来,差点儿没站稳,最后大概是笑累了,才戛然而止,凭着直觉朝面具男所站的方向望去,“这种自以为是的天真和大义凛然,真是令人不齿。凭什么,他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该和他一样去原谅一切!他根本就不知道,曾经拥有过再失去是什么滋味!除非...除非他能把鼬,父母,还有族人一起还给...呃!”
话音未落,说话的人突然支撑不住自己,直接前扑跪倒在地,像是毫无征兆地旧伤复发。
“你怎么了?”
宇智波带土蹲下身,声音逐渐染上了不安。事到如今,他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,而眼下的情形确实是出乎了他的预料。
他用最快的速度替倒地不起的人检查了伤势,没有发现任何致命的伤痛,而刚移植完鼬的眼睛的人却像万箭穿心那般痛到直不起身来,痛得浑身直冒冷汗。
身体里仿佛有东西在撕裂,不止是肉身,好像整个魂魄都要咆哮着从身体里挣扎而出。
他的身体已经不是他的身体,仿佛变成了一个躯壳,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漂浮上了半空,正在俯视着地面上奄奄一息的自己。
怎么会如此?
“你再坚持一会儿。”带土从地上把抽搐的人搀扶起来,看到他眼前的黑布在方才挣扎过程中掉落,眼角渗出了点点血痕,紧咬着牙关,显露的神情却是他极少见到的恍惚。当仇恨隐去,悲伤和脆弱才得以浮出水面。
“...你要带我去哪儿?”
“一个早已被你遗忘的地方。”
神威的好处其一就是“欲速则达”。
不过须臾间,二人已经抵达了山顶。带土扶着伤到不能自已的人,见他缓缓睁开眼,面带踯躅,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——他确实忘记了一些东西。
已是隆冬时节,百花迹已绝;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,满山荒芜。
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
佐助吃力地抬起头,打量着漫山遍野无垠的雪景,头疼欲裂地思索了片刻,仍旧想不起相关的记忆碎片。
难不成他...来过这儿?
“你果真不记得了。”带土倒好似回想起了一些过往,面具下的单眼猩红点点,酝酿着情绪,明显话里有话,“看来,鼬的幻术将你的记忆去除得很干净。”
“...这和鼬又有什么关系?”
听闻哥哥名字的人又开始激动,这一下浑身便更加抽疼,捂住嘴猛地咳嗽了几声,没想到咳得过猛,竟然一口血吐在了脚下的雪泥上。
“在鼬临死前,曾经带你来过这儿。那会儿你重伤未愈,是他带你来这里疗的伤。”
戴面具的人说,顿了顿,微微蹙起了眉,只字未提当时佐助的伤分明是他造成的:
“你不记得是常事,鼬做事,向来不喜留下什么把柄。他死前,松口向你表达了真情才是令我最吃惊的地方。”
失忆的人一脸迷茫,嘴角血迹未擦,血色的眼瞳仿佛真的能倒映出其旧主的影子:永远是那么桀骜不屈,如同寒雪傲梅。
“先别说话。这山上有致命的幻气,我已经用忍术破除了一部分,但是不能维持太久。你的伤看起来没这么简单。”
对方边说边用蛮力架着他往湖畔边慢慢走去,“鼬生前就经常来这里寻医问药;只可惜,彼时他已经病入膏肓,再加上他一心求死,治愈的意愿并不强烈,才会导致如今的后果。”
一提到哥哥的死,沉默的人不由地又深吸了一口气。
就在不久前,他刚与魂魄回煞的鼬告别;在此之后不久,他独自葬送了害死了宇智波全族的罪魁祸首团藏,甚至还为达目的不惜重伤了队友。他的写轮眼也在那一场战斗中损伤严重,视线模糊,为此他才遵从了哥哥的遗嘱,移植了他的眼睛。
作为一个复仇者,他显然已经杀红了眼,放任仇恨在内心肆意滋长;要不是这一次突发恶疾,他一定会拿基地试炼他的新眼睛——这双融合了鼬毕生瞳力,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永恒万花筒。
抬头,湖畔,一座寺庙的轮廓已经清晰起来:黛色的飞檐上积着厚厚的雪,白色的围墙庄严冷寂。此情此景,似乎真的曾出现过在他的梦里。
带土单手背着佐助,一路走进寺院。一进大门,他就明显感觉到对方怔愣了一下,犹如瞬间某部分记忆开始复苏,惹得他不得不停下扶额缓解。
遥想短短数月前,这里还是红枫遍地,如火如荼。
如今唯有腊梅破,凌寒独自开,清香幽幽袭人,倒是别有一番风情。
“...关于鼬,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?”身体和精神正历经着双重折磨的人艰难地问。
“很多。你要知道,一个人连了解自己都很难,何况是去了解别人。”
“少废话...咳...我只想知道我应该知道的。”
“到了。”
面具男打断了他。
他们沿着石板路走,两侧是覆着霜雪的寒梅,幽香沁人心脾。他们一路走至庙宇的主殿门口。这条主道干干净净,显然是有人才刚清扫过;主殿上方的匾额写着“狼哭山寺”几个金漆大字,门扉紧闭着,根本不像是寻常迎客的模样。也难怪,这山上刻意用幻气部下了道道障碍,目的肯定不会是要迎接四方来客。很明显,只有忍术高强的忍者才有资格踏入这寺门。
两人走上台阶,带土伸手扣了扣已经掉色的木门,等了几秒,而后推门而入。
正殿内静悄悄的,竟空无一人;带土先扶佐助在一旁坐下,接着目光投向了偌大的佛像右侧的帘布。
果然,短短半分钟后,帘布动了。
佐助警觉起来,下意识把手放在腰间的长刀上。
“放松。”
带土做了个手势,面具下的脸微微笑了。
只见,从帘幕下走出一个年轻人,约莫二十的样子,身着深灰色长袍,眉眼俊秀,面庞清瘦,一头少见的红发更是衬得年少意气风发。
实在是...太年轻了。
佐助睁大了眼睛,支撑着站起身来。他原本以为主持这神秘寺庙的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,结果万万没想到是与自己一般大的年轻人。
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,对方已经先一步径直走到他跟前,一双凌厉又含情的眼睛注视着他,眉头微微皱起,眼瞳周圈显现出了幽幽金光,手指在他额头轻点了一下,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。
“你的阳魂有裂痕。”
他诊断后得出结论,“如果不及时治疗,恐怕会伤及性命。”
“所以才到你这儿寻医问药来了。”带土扶了扶面具,一本正经道:“果然,我就知道那一次引魂一定会出事。”
“引魂?”红发男子不由地拧起了眉,神情寡淡的眉宇间显露出了罕见的反应:“看来是为了能与阴魂接触,主动施了阴阳术让自己阳魂出窍。你可真是胆大,在术法尚未成熟前就敢随便动用,怕是真连性命都不要了。”
“当时情况危急,如果我不施术,鼬很可能会魂飞魄散...咳咳!”
佐助按住自己的胸口,感到胸口一阵剧烈抽痛,一口鲜血“哇”地吐在身上,染红了衣襟。听他的语气,可真是没有一丁点儿后悔之意。
对方闻此言先是怔愣了一下,似笑非笑道: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好生眼熟,原来是这么层关系。话说回来,三个月前,我还见过你,与你兄长一起。没想到如今只剩下你了。真是世事难料,变化无常。”
带土在旁应景地叹了口气,像是想起了什么;看多了生离死别,内心早已麻不不仁,只是偶尔联想起自身的经历,竟也有些许感悟。
不过,他现在关心的可不是这个。
“能治好吗?”他问,“你精通阴阳忍术,阳魂裂痕对你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吧?”
“当然。”红发男子点头,胸有成竹,“打一顿就好了。”
“...什么?”
话音未落,佐助就感到腹部狠狠挨了一下,害得他踉跄不稳,后背猛地撞在墙上。
要是换作平时,他是绝不会任人随意宰割的,但是现在,他浑身抽疼得厉害,魂魄像要四分五裂那般,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紧接着又是第二下。这一次直接把他揍得口吐血沫,俯身跪在地上,单手握成拳,却再起不能。
“......”
带土盯着这一幕,并没有上前阻止,当然他也不能说“打得好”,便只能抱臂看戏。
“带他去客房吧。”红发男子面不改色,道,“药我待会儿制好会送过去。不过,像这种不珍惜生命,肆意胡作非为之人,我不能保证我会尽全力治他。”
“...等等...!”佐助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,连嘴角的血也顾不上擦,“...你到底...是谁?”
“在下‘莫问’,阴阳忍术师。”红发男子整了整衣袍,收起了笑意,脸上尽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。
“你的阳魂若是在限时内回窍,根本就不会有损。短时未归,受损的阳魂与阴魂过度接触,没有被影响简直是奇迹,只可能是那阴魂的主人主动护着你,没有让你的阳魂进一步遭到反噬,这才保住了你一条命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改色,像是见多了此类尘缘难断而甘愿为之豁出性命的。末了,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拂袖离去。
“没事吧。”
面具男走过来,将他从地上小心地扶起来,感觉自己像是问了句废话。白白挨了这么一顿打,怎么可能没事?
佐助低垂着头,眼睛隐匿在额发下,半晌都未说话。
自鼬头七那晚之后,他一直默默忍耐着,只字未提念想,只敢让仇恨逐渐蒙蔽了双眼,最后看上去像是放下了,实际则是念入骨髓,彻底化成他血肉的一部分。
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,他还是会不顾一切去见哥哥一面;若不是大仇未雪,就算要了他的命又如何?真实的他,早就死在了和鼬决战的那一天,和他一起倒在了冰冷的雨里;现在站在这里的,不过一具为复仇而生的行尸走肉。
现在的他,只有一个念头:那就是赶紧好起来,然后带着哥哥的眼睛回到木叶;他要在他的见证下替他报仇,将那个毁了他一辈子的地方夷为平地,这便是他现在还苟延残喘于世的唯一意义。
如果鸣人要阻止他,那就来。说什么“要承受他的憎恶”,他的憎恶是宇智波全族的憎恶,是他最爱的父母和兄长用死换来的和平假象,他背负的是在地狱化成厉鬼不得瞑目的同胞们的怨恨,光是这一点就令他难以承受。谁都不能阻止他...
谁都...
“...佐助!”
“佐助。”
耳畔有声音传来,忽近忽远,仿佛是从冰天雪地的梅花林中传来。
他张望四周,发现自己正躺在雪地上,而不远处,有一人正站在盛开的梅花树下,五官清晰,眉眼温和,像是从白雪皑皑中化身而来,又与寒梅的艳而不妖融为一体。
“你怎么又躺在雪地里?”
“...哥?”
他怕自己心力交瘁又产生了幻觉,难以置信地踯躅了片刻,紧接着急忙起身,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朝着那身影走去。
然后,走步变成了小跑,小跑又变成了大跑,最后直接张开双臂扑倒在对方身上。
“这是...怎么了?”
鼬好像浑然不知发生的一切,惊讶地看着他忍着巨大的悲痛,浑身沾雪,瑟瑟发抖,于是伸手替他拂去了头发上沾染的雪花,一片,两片,三片,直到雪半化成水,渗入乌黑的发丝。
“我不过才离开了一会儿,怎么就哭成这样?”
强忍着情绪的人咬了咬牙,才从齿间蹦出几个破碎的字眼:“...谁哭了?我...我才没哭。”
鼬闻此言,有片刻笑而不语。
天地悠悠,白雪茫茫。偌大的天地之间,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。很奇怪,这一刻他竟没有回想起太多不愉快,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解决了最大的仇家,因而须臾间竟有久违的如释重负感。
他想说,“等我,我已经替你报了一半的仇,可能...连一半也还不到,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,终有一天,我会手刃所有仇家,我一定会...你一定...一定要...”
但是只字未说出口,只是手紧紧捏着对方的衣衫,在上面留下道道褶皱,光是看着就揪心。
抬头,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平静,唯有眼眶仍是通红的。
“走,跟我回家。”
他拉起鼬的手,紧紧攥在手心里,然后拉着他往回走。
到底“家”在何处,他也不知道,但是只要是鼬在的地方,一定就是他的家。
“佐助。”
对方叫住他,叹了口气,眉眼瞬间又沉重起来,“你累了,佐助。走慢点吧。”
被叫到的人停下脚步。对方的声音确实像有魔力那般,是他从小到大,唯一心甘情愿顺从与向往的对象。这么多年,他都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,一步一步走到今天,走到天涯海角,走到无路可退。但只要相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,他自是愿意豁出性命,在所不惜。
他转过身,张了张嘴,话头几度被压在喉咙里,混着口水咽下,像极了混沌的哽咽。
“佐助,安静听我说。”鼬微微俯下身,语气柔和,只是忧虑爬上了眉眼,将他出卖了,“不要拘泥于一族的恩怨,这样只会让你陷入难以逃离的困境。当初在宇智波族和村子之间做取舍的是我,不是你,所有后果理应由我来承担。”
说话的人笑了,笑容恍恍,“因果报应,生死轮回,这一切的一切,都是必然。”
“...什么?”
佐助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,听到“因果报应”、“生死轮回”便莫名觉得紧张起来,睁大了双眼,“哥,你说清楚,我没听...”
“懂”这个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在地。
床上的人如魂魄回体一般剧烈动了一下,惊醒了一旁撑腮休息的人。
他从梦中惊醒,过了好几秒,全身的痛意才缓缓复苏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带土目瞪口呆地见他伤未好全,就掀开被子蹒跚着下了床,匆匆披上衣服打开房门向外走去。
...他疯了吗?
还是,终于疯了。
外面依旧是冰天雪地,他走到缘侧木廊,走到寺院雪中,闻见寒梅幽香,望见白雪寂寥,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,感觉胸腔内起伏未定,只是疼痛已经不再难忍。
低头,伸手捂住眼睛,浑身止不住地颤抖,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气。
“哥。”
他紧咬着牙关,像一只受了伤却无力舔舐伤口的小兽,摇摇晃晃,凄凄惶惶,几欲支撑不住自己。
他早就已经没有哥哥了,他怎么能忘?
无论再怎么梦见,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。
沉吟片刻,佐助才从方才的梦境中稍稍缓过神来。那什么“莫问”给的药果然有奇效,这才不过几个时辰,他的病痛就好了一大半,连方才挨的两下都不怎么疼了。
于是他又不由地想起梦里鼬对自己说的话,什么“因果报应”,云云,心下一阵不安。都说兄弟之间有心灵感应,但生前鼬这样欺瞒自己,他竟毫无察觉,因此自是不信的。但是——
“你在做什么。”
面具男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,默默观察了他好一会儿。
“没什么。”
佐助侧过身,声音微微颤抖,但勉强稳住了。
两人在雪地里寂静地僵持了一阵。
“你说,到底什么是‘因果报应’?”佐助虽不愿与此人交心,但是眼下,他能说话的人确实寥寥无几。
带土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,歪了歪头,声音沉冷,“现世犯了错,现世报;如果现世未报,便会下地狱,在地狱里偿还罪孽。”他说完顿了顿,反应过来,“你不会是担心...”
他几乎要冷笑出声,一想到这世上,确实有人和自己一样,可以为另一个人忧心到这种程度,就不免觉得有些触动,于是道:“如果你指的是鼬,他生前虽有冤情,但确确实实是背叛了族人,身上背负着无数人命,这份沉重的罪孽恐怕要随他的死带入地下。”
佐助没接话,看上去愈发焦虑,双目瞠圆,眉宇蹙起犹如抚不平的山峦,长刀一横,转身大步朝主殿内走去。
“你要去哪儿?”
“去问那‘莫问’。”
殿内烛火通明,暖光笼罩,仿佛与屋外截然两个世界。独自打坐的人听闻殿门的木廊上传来响动,默默合上眼睛,嘴角显露出一丝浅笑。
果不其然,两秒后,木门被推开,门外的人先是踯躅了几秒,而后径直走到他面前。看上去,他是极其想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,但是最后考虑再三,还是忍住了。
“我有话要问你。”佐助阴沉着脸,双眼血色斑驳,“你说你会阴阳忍术,那么你一定知道该如何与亡者交流。”
莫问没接话,只是轻笑。
“你笑什么?”
“我不记得鼬也是像你这般粗鲁。”专心打坐的人没有回头,甚至都未睁开眼,“你们真的是血缘兄弟吗?”
“你我年龄相仿,我凭什么要对你用敬语?”
“年龄相仿?”这话简直把对方逗笑了,“我可比你大了好几十岁。小施主,你眼见的,不一定为实。”
佐助早就听闻修炼某些忍术能使人青春永驻,比如“百豪术”;以及例如大蛇丸之类的剑走偏锋的忍者,会用过不断更换躯体来使自己不老,看来这人确实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。
“...那又怎样。”
“你想和亡灵交流?”
“没错。因此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。”
“如果我拒绝呢。”
“那我就只能逼你就范了。”说话的人按住腰间长刀,眼中杀气未消,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,“我必须要和鼬交流,确认他的魂魄在地下安然无恙,如果不行...我就亲自下去找他,谁都不能阻止我。”
对方再次轻笑了一声,这一次更像是感慨。
是是非非,喜怒恩仇,都逃不过一个“情”字。
既可悲,又可叹。
他在对方杀意满满的注视下朝佛像行了一礼,而后慢慢站起身来。
“你怕是真不要命了。”他转身看了一眼,得出结论,表情仍旧是似笑非笑,意味所指不明。活了这么多年,还是第一次见到提出这种要求的。
门外,面具男双手抱臂靠在木门上,一言不发。
天将暮,雪乱舞,半梅花半飘柳絮;这寂寂茫茫之景,看得他独眼刺痛,内心难安。
忽有疾风吹过,吹熄屋内几支欲灭的蜡烛,把两人的身影吹得飘摇不定。
“死者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日期,抄写在上面。”
莫问从袖口抽出一张黄色符纸,轻放在烛台上。
“...什么?”
“你不是要问访兄长亡灵吗?”
“......”
佐助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,反倒有些怔忡,生怕其中有诈,但还是照做了。
他写的时候手止不住地发颤,兴许是许久没有握笔的缘故,连记忆都有些模糊,写完之后确认再三,才交给对方。
莫问接过符纸,单手快速结了个印,顷刻间,符纸点燃,如同飞舞的火蝶,在空气中迅速燃起,然后化为灰烬飘散。
佐助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,期待着接下去能发生点什么,但是过了好一会儿,什么都没有发生,烛火明灭间,一切如故。
“出了什么事?”
眼中的亮光倏地有暗下去,血色双目已恢复正常,反倒是这黑色衬得他更加迷惘失落。
莫问抬头看了他一眼,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“如你所见,是亡者不愿意回应你。”
“什么叫‘不愿意回应’?”他瞪着眼睛,嘴唇干裂得发白,“我哥怎么可能不愿意理我?再试一次,你一定是弄错了!”
“你都亲眼看见了:并非是我不愿帮你,而是死者有自己的顾虑,不愿再与阳间的至亲有任何瓜葛。”
那张少年般稚嫩的脸上,显露的表情却像长者一般沉稳,有嘲讽,还有怜悯,像是从这迷失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,是已逃离牢笼的人看着另一个困兽。
“...再试一次。”佐助咬着牙,盯着这晃动的烛火,真希望随便什么都好,能给他哪怕一点点启示。
莫问转过头去。
他阖上眼,额前红色短发垂落,纤长的睫毛阴影遮盖眼眶。
片刻之后,他蓦然睁开眼,盯着方才符纸燃尽的方向,看到空气中突然出现两个极其微弱的火星,只持续了短短几秒,如星辰陨落,似萤火微澜。
一旁的佐助同样看到了,仓惶问道:“是他吗?”
莫问不置可否,只是觉得有些奇怪:“两个魂魄?”
此情景他也极少见到,因此为了保证结论万无一失,他又施术试了一次。然而这一次结果还是如前,不由地拧起眉。
“死者生前,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?”他问,“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,就是他的魂魄因为某种残忍的原因而分裂成了两半。”
他看着佐助的神色由局促转为愕然,再由愕然转为迷惘,最后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望着空气中的余烬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佐助问这话的时候,心里其实早已有了定论,只是突然心下害怕起来,害怕结果就是如此。
说起鼬生前遭受的罪,不正是当初为了木叶的和平而被逼屠了宇智波一族?为此,他在外颠沛流离了近十载,最后重病不治死在了自己手里。他的罪孽,忏悔,以及未雪的沉冤,不都应该随着他的离世而停留在这一世吗?
他记得鼬告诉他:只要自己原谅他,他便也愿意原谅自身。
...原来都是假话,是为了哄骗他,让他能够心安理得苟活于世的鬼话。
再一次,旧伤像死灰复燃那般抽疼起来。
“魂魄分裂,究竟会有什么后果?”
“若是魂魄无法合一,亡灵便无法顺利进入下一世轮回;我不清楚这是暂时的,还是永久的。若是暂时的,说明死者希望暂时停留在冥府之地,直到赎清这一世的罪孽为止;但若是永久的,就难说了。”
莫问顿了顿,“看来死者有他自己打算,除非心甘情愿,否则其他人很难左右。”
赎清罪孽。怎么个赎法?
佐助没有死过,当然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,也不知道这死后人人都要去的地下世界是什么样子,是阴暗潮湿,永无天日,还是如生前世界那般,生死苦乐。想到这里,便更觉得内心慌乱,待片刻之后,才重新抬起头。
“告诉我,到底应该怎么做?”
他双眼怔忡,像是杀多了人已然麻木,但更像是对这世间已经毫无畏惧,就算是现在活着下地狱也没关系:
“怎样才能让我的阳魂顺利进入地府,你只管告诉我方法!”一字一句,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。
“活人入地府,违反自然定律,是要减此世阳寿的。何况我已经说了:这恐怕是亡者自己的意愿,你去了也未必能改变什么。”
“你只管让我去。是生是死,我自己会负责,无需其他人操心。”
心意已决,无人能阻。
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开始变得无人能劝,油盐难进;尤其是在鼬死后,生死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。
“我的命,要多少,给多少。”佐助道,语气逐渐平静下来,“反正,我已经随时准备好下地狱了,只要鼬能不用承受无法轮回之苦,要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莫问偏头盯着他,指尖指腹捻着袍袖,仿佛下一秒又要动手教训这桀骜不驯的臭小鬼,转念一想,他一个活了大几十岁的人,何必和区区一个小辈过不去?况且还是一个误入迷途的可怜人。
人若是不自渡,是没有旁人可以轻易渡他的。
主殿内灯火幽幽,映得二人脸庞稍许有了些血色。不知屋外乱云低薄暮,急雪舞回风。
门外的人突然动了动,此时天色已有些许昏暗,他不偏不倚正好这时走进屋来,压眉打量着僵持不下的二人,一人神色微澜,处变不惊;一人眼中带血,似泣血孤狼。
宇智波一族骨子里的羁绊,他自是深刻体会过;曾经他寻遍整个忍界只求这阴阳术,不就是为了去地下寻他心心念念的恋人。只可惜他晚了一步,对方早已消失在茫茫众生轮回之中,此生再无处可寻。
狼群已亡,孤狼又能走多远呢?
“今晚子时,到后殿来。”
阴阳术是一门极难掌握的忍术,尤其是让阳魂入地府,需要施术者有丰富的经验,否则极易让阳魂在阴间淬散迷失;更因其违背阴阳相隔的自然定律而被列为禁术之一。
根据莫问所言,生者阳魂入地势必会耗损阳寿,去的时间越久,耗损的阳寿也就越多,但以十年为上限,超过了这个期限,阳魂就会被自动视为阳寿耗竭。
因此,被施术者最多只能在地府停留六个时辰,否则就再也回不来了。
佐助躺在偌大的木桌上,周围铺满了暗黄的符纸;莫问拿着刀,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一道,鲜红的血瞬间流出来,顺着指尖滴在其中一张形状特殊的符纸上。
去地府寻魂,以血亲之人为上;血液辨人,追魂溯源。
血滴沿着符迹流淌,很快替代了整个墨迹;刹那间,周围所有的符纸都沾染上了血迹,法咒使其同气连枝,融为一体。
带土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观望着。
一开始,佐助还能强打起精神,但后来随着咒诀的生效,阴阳术威力渐强,便再也无法维持清醒,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。
朦朦胧胧之中,他梦回儿时的冬天,与哥哥一起蜷缩在被窝里的情形。彼时他年纪小,怕冷怕得要死,于是哪里暖和便往哪里钻。一开始只是试探鼬会不会嫌弃自己,最后发现只要他死皮赖脸,卖萌装可怜,对方真是拿自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。
那个时候,他还是一点都不期待春天的。
现在,也是冬天吗?
水波涌动,浪花飞溅。
等到意识回笼,再次清醒之时,四周大雾弥漫,笛声清幽,他已经不再烛火通明的庙堂里了。
一望无际的碧波之上,一叶孤舟轻飘飘地漾在水面上,朝着一眼看不见的彼岸缓缓渡去。
天空是烟青色,一尘不染,干净得根本不像是人界该有的样子;孤舟四周,零星漂浮着璀璨的莲花灯,一路飘飘荡荡追随着木舟前进。
随着时间推移,那些水灯越来越多,越来越密集;每一个花灯的花蕊都紧紧簇拥着一个魂魄,在透明的遮罩中明明灭灭,轻轻晃动。
佐助从船上起身,低头看了看浸润在薄雾中的自己:依旧是原来的装束,只不过全身都变得有些透明,仿佛能随时穿过船身。手边静置着一个褐色罗盘,上面刻着一个显眼的“冥”字,还有一些字体奇怪的数字。
他把罗盘紧紧攥在手里,心下暗暗一凛,但随即又被悠扬的歌声催眠,逐渐松弛下来。
只听那鬼魅般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唱着:
“步入黄泉头不转,近闻忘川心无涟。”
前方,薄雾尽头,通天入地的瀑布飞流直下,渐起水花三丈有余,无不可谓惊天动地。
“莫顾身后,莫问前路...莫问,莫问...”
此便是冥界入口了。
————未完待续————
《寻魂·狼哭》
by 耶路撒冷西
PS:我想水哥了,想让他出场= _=